
那封盖着红章的介绍信全国排名前十配资公司,在我手里又轻又重。轻的是那张薄薄的纸,重的是一个姑娘一辈子的前程。
我把它撕成了碎片,埋在了猪圈的土墙根下。
做这件事,我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。可是这双撕信的手,却让我悔恨、亏欠了一辈子。
01
1978年,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到我们这个小山村时,村里的知青点一下子就炸了锅。
我叫王强,是土生土长的村民。那时候我二十出头,在生产队里挣工分。
我们村的知青点里,有个从上海来的姑娘,叫苏云。
苏云跟别的知青不一样。她不爱说话,但干活从不偷懒,割麦子、插秧,手上磨出的血泡,她吭都不吭一声。她长得也好看,眼睛大大的,辫子又粗又长,笑起来的时候,有两个浅浅的酒窝。
展开剩余91%我喜欢她,从她来到我们村的第一天起就喜欢。
可我不敢说。
我是个泥腿子,大字不识几个,家里穷得叮当响。人家是城里来的文化人,迟早要飞走的金凤凰。我拿啥留住人家?
苏云对我,也跟对别人不一样。她会把自己分的白面馒头省下来塞给我,会托人从上海捎来最新的小说借给我看,虽然我也看不太懂。
她教我认字,一笔一划地,就在我们打谷场的土上。
“王强,你很聪明,就是没机会念书。”她常常这么说,眼睛里带着惋惜。
那段日子,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候。我总觉得,只要她在,我们村的天都是亮的。
02
高考的消息传来后,知青们都疯了似的复习。
苏云也是。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看书上,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。
我心疼,但也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出路。我每天偷偷给她煮两个鸡蛋,藏在她书桌的抽屉里。
她发现了,也没说啥,只是第二天会在我上工前,给我多塞一个窝窝头。
我们俩之间,好像什么都明白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说。
高考成绩下来,苏云差了几分,没考上。
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整天,谁劝都不听。
我急得在门外直转圈,最后还是翻墙进了她的小院。
“苏云,你别哭了。”我站在她面前,手都不知道往哪放,“考不上就考不上,大不了……大不了就留在村里,我……我养你。”
她抬起头,泪眼汪汪地看着我,突然“噗嗤”一声笑了:“傻子,谁要你养。”
虽然没考上大学,但很快,新的政策就下来了:知青可以招工返城。
我们大队分到了一个去上海纺织厂的招工指标,指名道姓给了苏云。
拿到那封带着红章的介绍信时,苏云高兴得像个孩子,拉着我的手在晒谷场上转圈。
“王强!我能回家了!我能回上海了!”她笑着,眼泪却流了下来。
我的心,一下子就沉到了底。
我知道,这一天迟早会来。可当它真的来了,我还是觉得像天塌了一样。
她要走了,要回到那个我永远也去不了的大城市了。我们之间,隔着的,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距离。
03
苏云走的前一天,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了。
她把那封决定她命运的介绍信,小心翼翼地叠好,放进一个信封里。
“王强,你帮我收着,这可比我的命还重要。”她把信封交到我手里,眼神里满是信任,“我……我去跟大伙儿告个别。”
她走了,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。
我捏着那个信封,手心里全是汗。
我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。一个说:王强,你是个男人,你得让她走,让她有好的前途。
另一个声音却在嘶吼:不能让她走!她走了,你就什么都没有了!你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!
我当时就像是中了邪。
我看着那封信,仿佛看见苏云坐上火车,离我越来越远,最终消失在人海里。
不!我不能让她走!
这个念头像毒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。我心一横,手一抖,就把那封信扯开了。
三两下,那张承载着她所有希望的纸,就在我手里变成了一堆碎片。
我吓坏了,赶紧跑到院外的猪圈旁,用手刨了个坑,把那些碎片全埋了进去,还踩了几脚。
做完这一切,我靠在墙上,浑身都在发抖,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。
过了一会儿,苏云回来了,脸上还带着告别的伤感。
“王强,信呢?”她朝我伸出手。
我不敢看她的眼睛,低着头,声音发颤:“苏云……不好了……”
“怎么了?”她心里一惊。
“刚才……刚才大队书记派人来说……说上海那边政策临时调整,给咱们这儿的招工指标……取消了。”
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感觉自己舌头都打了结。
苏云脸上的血色“刷”地一下就褪光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她不敢相信地抓住我的胳膊,“不可能!介绍信都发下来了,怎么会取消?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反正书记就是这么说的。”我把头埋得更低了。
苏云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,然后像是疯了一样冲向大队部。
我跟在她后面,心里又怕又慌。
那天,大队书记刚好去公社开会了,要第二天才能回来。
苏云就在大队部门口,从天亮等到天黑,不吃不喝。
我陪着她,心里像刀割一样。我想告诉她真相,可我不敢。我怕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,会充满对我的憎恨。
04
第二天,大队书记回来了。
苏云红着眼睛冲上去问招工指标的事。
书记一脸莫名其妙:“什么指标取消了?我没听说啊。你的介绍信呢?拿来我看看。”
苏云回头看我,那眼神,像一把刀子插在我心上。
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,只能继续撒谎:“书记,是不是您记错了?昨天就是您派人来通知的……”
我话还没说完,苏云突然瘫倒在了地上。
她病了,高烧不退,说胡话。
我把她背回知青点,日夜守着她。我娘也来帮忙,给她熬粥,擦身子。
在病中,她一直迷迷糊糊地喊:“我的信……我要回家……”
每一次,我的心都像被揪着一样疼。
一个星期后,她的烧退了,人也清醒了,但整个人都变了。
她不再笑了,话也变得很少,整天就坐在窗前发呆,看着南飞的大雁。
其他的知青,都陆陆续续地走了。最后,整个知青点,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。
村里开始说闲话,说苏云是不是脑子烧坏了,放着好好的城不回,非要留在我们这穷山沟里。
我知道,是我毁了她。
我心里愧疚得要死,只能加倍地对她好。
我把挣来的工分都换成粮食给她送去,冬天怕她冷,把家里唯一的棉被也抱给了她。
我娘看我这样,叹了口气,去跟苏云提了亲。
“闺女啊,你也别多想了。强子是个好孩子,他会一辈子对你好的。”
苏云没同意,也没拒绝。
就那么不言不语地,默认了。
我们结婚了,没有仪式,就把她的铺盖搬到了我家。
新婚那晚,她对我说:“王强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
我心里一颤,摇了摇头。
她看了我很久,最后说:“算了,我不问了。我只想告诉你,我留下来,不是因为你。”
我知道,她心里还惦记着回上海。
我偷走了她的人生,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。
05
婚后的日子,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
苏云是个好妻子,孝顺我娘,操持家务,从不抱怨。
可她跟我,永远都隔着一层。她从不主动跟我说话,也从不让我碰她。
晚上,我们睡在一张炕上,中间却像隔着一条冰冷的河。
一年后,她生了个女儿。
有了孩子,她的话才多了一些,脸上偶尔也能看到一丝笑容。
我以为,时间能冲淡一切,她会慢慢忘了过去,接受现在的生活。
我拼命地干活,想让她和孩子过上好日子。
改革开放后,我承包了村里的砖窑厂,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。
我们家盖了新瓦房,女儿也穿上了漂亮的花裙子。
可苏云心里的那扇门,却从来没有对我打开过。
有时候夜里,我会听见她偷偷地哭。我知道,她还是想家,想上海。
那份愧疚,像毒蛇一样,天天啃噬着我的心。
026
女儿十岁那年,一个从上海来的人找到了我们家。
那人是苏云当年的邻居,也是一起下乡的知青,后来回了城。
“云姐,我总算找到你了!”那人拉着苏云的手,激动地说,“当年你咋回事啊?纺织厂的招工指标给你留了半年,你人就是不去报到。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!”
苏云的身子猛地一僵,她慢慢地回过头,看着我。
那眼神,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没有愤怒,没有憎恨,只有一种彻骨的悲凉和了然。
那一刻,我知道,一切都完了。
等客人走后,她平静地对我说:“王强,我们谈谈吧。”
我们坐在院子里,就像多年前她教我认字时一样。
“是你干的,对不对?”她问。
我低着头,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我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怕你走了……就再也不回来了。”我声音沙哑,像个犯了错的孩子。
她看着我,看了很久很久,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。
“王强,你知不知道,你偷走的是我的一辈子。”
我跪在她面前,扇了自己两个耳光:“苏云,我对不起你!你打我吧,你骂我吧!”
她摇了摇头,站起身,走回了屋里。
那天晚上,她跟我分了房。
从那以后,我们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。她不再跟我说话,甚至不看我一眼。
我知道,这是她对我最残忍的惩罚。
027
日子就这么过了二十年。
女儿考上了大学,留在了上海工作。
家里,又只剩下了我和她。
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,常常咳嗽。去医院一查,是肺癌晚期。
拿到诊断书那天,我感觉天又塌了一回。
我守在她的病床前,给她喂饭、擦身、端屎端尿。
她不拒绝,但也不看我。
弥留之际,她把我叫到床前。那是二十多年来,她第一次主动叫我。
“王强,”她的声音气若游丝,“我不恨你了。”
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
“真的?”
她微微点了点头:“其实……当年留下,我也有点私心。我是真的……有点喜欢你这个傻子。”
“只是,我不甘心。我不甘心我的人生,是被你这样一个谎言决定的。”
她拉住我的手,慢慢地说:“把我……把我的骨灰,带回上海吧。我想家了。”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我泣不成声。
她看着我,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、像酒窝一样的笑容。
然后,她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
我按照她的遗愿,把她的骨灰带到了上海,撒进了黄浦江。
看着骨灰顺着江水流向远方,我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姑娘,她冲我笑着,挥挥手,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船。
苏云,我这辈子,对不住你。
如果有来生,我再也不当那个自私的贼了。
我让你回家,我站在村口,笑着送你走,哪怕再也见不到,也祝你一生顺遂全国排名前十配资公司,平安喜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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